程予东：身为父亲，你怎么做？(图)

上到莫顿·亨特的《走一步，再走一步》时，提了这样一个问题：“假如你是悬崖边的莫顿·亨特，父亲来了，你希望他做什么？”

好几个学生毫不犹豫地回答：“把我抱下去。”

我看了他们的眼睛，那里蓄积的都是真诚，“好，成全你们，一定会有父亲这么做的，对不对？”

“那当然。”他们的语气里弥散着轻松惬意。

“但是莫顿·亨特的父亲却是指导儿子一步一步爬下悬崖的，指导儿子爬下悬崖和抱儿子爬下悬崖间，你们赞同哪种做法？”

“赞同前者。”整齐划一的声音。

“说说理由，要具体一点啊。”一个男生举手，我请他回答。

“这位父亲的高明之处在于让孩子自己体验成长的过程，在父亲的指点下，孩子从毫无信心，到信心萌发，再到信心大增，最后获得巨大的成就感。只有经历这些成长过程，一个孩子才能真正长大。这是一位有眼光的父亲，是一位智慧的父亲。”他的回答有理有据，确实不错。

“抱孩子下悬崖的父亲爱孩子吗？”

“爱啊。”

“爱孩子的父亲为什么还遭到你们的反对呢？”

另一个男生举手。

“把孩子直接从悬崖上抱下来的行为固然也是爱孩子的表现，但是却剥夺了孩子成长的体验，这样做让孩子只有依赖感，没有独立性。孩子终究要离开父母的怀抱，倘若以后面对困难，没有独立性的孩子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种爱是溺爱的表现，看起来是爱孩子，其实是害孩子。”这真是神回答啊。

“你们还想让父亲抱下来吗？”我借机调侃。

他们不说话，只是笑着摇摇头。一个男孩说：“想”。大家都嗤嗤笑他，他挠挠后脑勺，憋了一句话，“我害怕。”

面对这样真实的孩子，还能再说什么呢，不过还是禁不住幽幽自语：“是啊，谁不害怕呢。但是生活却不会因为你害怕它而对你网开一面，这是它的荒诞性，也是它的真实性。”

相比较前面父亲的做法，我最想知道面前的这些孩子们，他们的父亲可能怎么做。于是追问了下面一个问题： “不过，假如你们在悬崖处下不来，身心俱疲，陷入绝望深渊的时候，猜测一下你们的父亲会怎么做？”

大家没想到我会抛出这样的问题，他们的情绪一下飚起来了。

“说我们没用，别人家的孩子咋都安安稳稳下来，唯独我们不行，真是够窝囊的。”

我的眼睛登时溜圆。“真会这样想吗？你们的结论从哪里来的？不要随便黑自己父亲啊。”

“怎么会黑他啊？平时不都这样吗？孩子都是别人家好，自己的横看竖看不顺眼。”就连平时上课自娱自乐的那个男孩兴致都撩拨起来了，他扭转身子，对着大家。“不错，不错，就是这样的。”

“父亲这样说你们的时候，你们心里怎么想？实话实说。”

“觉得自己没用，没有价值感，自卑，做事儿没有斗志。”哀声一片。

我们的父亲啊，你们是以这样的形象参与到孩子的生命历程中的吗？我真的不敢相信，但是孩子能说谎吗？集体性质的，没有商量的说谎？我不忍心也不能这样判断。或许我们的父亲在生活中多多少少表现了对孩子价值的否定，让他们看不到自己身上的光点，所以他们才归纳出这样的结论吧。

忍不住想，我们为什么要否定孩子呢？或许是由于生活的重荷牢牢攫住我们的身心了；也或许是受了强者唯我独我既能左右自己的命运也能掣肘别人的命运的残酷现实逼迫吧；还可能是感到弱者在现实面前处处碰壁，即使依靠正常渠道都无法完成自己命运的提升的凄然吧……我们习惯于以最强势的对象来比对自己的孩子，把深切的期待给予孩子，当他不能兑现我们的期待时，一竿子闷到底部。

或许这样说家长们感到委屈，觉得自己为孩子做了很多，爱孩子甚于爱自己。我从来不怀疑这种舐犊深情。不过判断爱的价值不是家长说了算，而是要基于孩子的判断和评价，借助光阴流转，在孩子成长的原野可以验证爱的辐射是温良可嘉还是粗劣不堪。

莫顿·亨特父亲给予他的指点在未来的日子里如猎猎旌旗，生动鲜活。他在文章结尾说：“我曾屡次发现，每当我感到前途茫茫而灰心丧气时，只要记起很久以前我在那座小悬崖上所学到的经验，我便能应付一切。我提醒自己，不要想着远在下面的岩石，而要着眼于那最初的一小步，走了这一步再走下一步，直到抵达我所要到的地方。这时，我便可以惊奇而自豪地回头看看，自己所走过的路程是多么漫长。”

此外，他在《悬崖上的一课》中真实地记载了这样一件事：1957年1月，他拿到美国著名出版商签署的出书合同，出版商愿意帮助他完成一个伟大的计划，出版一部他写的从现代追溯到古希腊的爱情故事。但是接着他就担心自己会铸成大错，感到自己的草率，想到了洋洋大作的许多困难，他想起了悬崖上的那一课，提醒自己，如果只看下一步，就不至于疑虑重重了。两年后，作品脱稿，他沉浸在幸福的洋流。

生活中，我们看到家长事无巨细替孩子代办，耽于溺爱中的孩子，离开父母的怀抱，生命力单薄脆弱，有的难以自存，令人唏嘘。家长忽略孩子内心诉求，不体察他们内心千转百回的期待，遮蔽蔓延在他们心底的惶惑无助，轻易否定孩子又当如何呢？它的危害也是赫然的。很多看不到自身光点的孩子，在生活面前战战兢兢，谨小慎微，被动接受生活倾泼的海水，一次考试的颠沛就把他们掀翻了。

家长们不要总是盯着天空翱翔的鹰翼，喟叹孩子长着鸡的翅膀。其实鹰有鹰的天空，鸡也该有鸡的乐园啊。身为父亲，给予孩子最重要的是影响是让他不失去对自己的信心。信心葱绿的孩子会激励自己：心若在，梦就在，再苦再难也要坚强，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