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语文作家档案:巴金(图)
作者/晴雪 日期/2012-10-06 浏览/866
一、作家名片
姓名: 李尧棠(字芾甘)
笔名:巴金、佩竿、余一、王文慧等
性别: 男
生卒年: 1904年11月25日 ~2005年10月17日
出生地: 四川成都
国籍: 中国
毕业院校: 成都外国语专门学校
称谓: 现代文学家、出版家、翻译家
代表作: 《家》、《春》《秋》
作品风格: 文字简约,饱含丰富的人文主义色彩
主要成就: 文学巨匠
主要荣誉: 意大利“但丁国际奖”,法国“荣誉军团勋章”,香港中文大学荣誉文学博士学位,美国文学艺术研究院外国院士称号,前苏联"人民友谊勋章",日本福冈"亚洲文化奖创设特别奖",亚洲华文作家文艺基金会的“资深作家敬慰奖”,上海文学艺术奖杰出贡献奖
二、作家简介
巴金(1904年11月25日 ~2005年10月17日),原名李尧棠,字芾甘。四川成都市人(祖籍浙江嘉兴),生于成都一个旧式的大家庭中。
1920年秋巴金进入成都外国语专门学校读书,在“五四”新文化运动影响下,大量阅读西方文学和社会科学著作,尤其受到社会主义思潮中无政府共产主义理论的影响。1921年与朋友一起参与半月社和均社等社会团体的工作,1922年开始发表诗歌创作。1923年4月离开成都,到上海、南京等地,并在东南大学附中读完中学。1925年与朋友组织民众社,办《民众》半月刊,并从事无政府主义的理论探索和社会运动。
1927年巴金赴法国巴黎求学,这期间积极参与营救被美国政府陷害的意大利工人领袖萨坷、凡宰特的国际性活动,并受其影响写作了中篇小说《灭亡》,歌颂为理想而献身的革命青年。1929年回国后,因无政府主义运动已经失败,将绝望与愤怒的心情寄托于文学虚构。所创作的小说有两大主题:一是探索青年人追求理想和信仰的道路,代表作有《新生》、《爱情的三部曲》(《雾》、《雨》、《电》)等;二是揭露封建家庭制度的弊害,以影射社会专制制度的罪恶,代表作有《春天里的秋天》、《激流三部曲》(《家》、《春》、《秋》),热烈、真诚,文字带有强烈的感情色彩,产生了重大的社会影响。
巴金于20世纪30年代起在上海定居,又不断到南方和北方去旅游,写下了大量的散文游记。1934年秋去日本,写作小说《神》、《鬼》、《人》,风格渐趋平和稳健。1935年回国参加朋友创办的文化生活出版杜,任总编辑。编辑了《文学丛刊》、《译文丛书》、《文化生活丛书》等大型丛书,在发现文学新人,推荐优秀作品方面,为20世纪30-40年代的新文学事业做出积极的贡献。
抗战爆发以后,辗转于广州、桂林、上海、重庆等地,将理想融入知识分子的民间出版事业。抗战后期创作风格转变,以描写现实生活中的小人物为主,表现出深厚的人道主义,代表作有中篇小说《憩园》、《第四病室》、《寒夜》等。1946年返回上海定居。
1949年以后,历任全国文联三、四届副主席,中国作协副主席、主席,作协上海分会主席、名誉主席,上海市文联主席,《收获》和《上海文学》主编,历任第一、二、三届全国人大代表,第五届全国人大常委,第六、七、八、九届全国政协副主席等职。现任中国作协主席、全国政协副主席。多次出国访问,创作了大量散文游记,以及反映朝鲜战争的短篇小说集《英雄的故事》、《李大海》等,以歌颂新的时代和歌颂英雄为主调,并与作家靳以创办合编大型文学刊物《收获》。
1958年到1962年,《巴金文集》14卷陆续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文化大革命中遭到迫害,以致失去爱妻。1973年起悄悄翻译俄国民主革命家赫尔岑的回忆录《往事与随想》。
1978年"文革"结束后,以沉痛的心情反思知识分子在20世纪所走过的道路和教训,并以个人为解剖对象,写作了五卷《随想录》(包括《随想录》、《探索集》、《真话集》、《病中集》、《无题集》),总结文化大革命的历史教训,挖掘知识分子心理缺陷,提倡建立中国现代文学馆和文革博物馆,写得沉重、真诚、深刻,被文化界誉为是"一部说真话的大书"。
巴金1982年获意大利"但丁国际奖",1983年获法国"荣誉军团勋章",1984年获香港中文大学荣誉文学博士学位,1985年获美国文学艺术研究院外国院士称号,1990年获前苏联"人民友谊勋章",1990年获日本福冈"亚洲文化奖创设特别奖",1993年获亚洲华文作家文艺基金会的"资深作家敬慰奖",1998年获第四届上海文学艺术奖杰出贡献奖。
巴金晚年出版随笔集《再思录》、整理出版《巴金全集》(16卷)、《巴金译文全集》(10卷)等。由于在思想上和文学上的突出成就,也由于在20世纪中国知识分子道路探索上的典型性,80年代以后一直成为学术界研究中国20世纪文学和知识分子道路的重要对象,自1989年起,全国共召开过四届巴金国际研讨会,出版过十几种研究年谱、传记和理论专著。
三、主要作品
巴金是一位文学家,也是一位翻译家、出版家。他一生创作和翻译了1300万字的作品,并且从事20年的出版工作,担任众多期刊杂志的主编。巴金主要作品发表于上世纪前半叶。版本多,不断重印,是巴金作品的一大特点。
中长篇小说
《灭亡》《家》《春》《秋》《雾》《雨》《电》《火》《憩园》《第四病室》《寒夜》《死去的太阳》《海底梦》《春天里的秋天》《沙丁》《萌芽》《新生》《利娜》
短篇小说集
《复仇》《光明》《电椅》《抹布》《将军》《沉默》《神•鬼•人》《沦落》《发的故事》《长生塔》《小人小事》《还魂草》《英雄的故事》《明珠与玉姬》《李大海》
散文集
《海行》《旅途随笔》《巴金自传》《点摘》《生之忏愧》《忆》《短简》《控诉》《梦与醉》《旅途通讯》《感想》《黑土》《无题》《废园外》《旅途杂记》《怀念》《静夜的悲剧》《纳粹杀人工厂———奥斯威辛》《华沙城的节日》《生活在英雄们的中间》《保卫和平的人们》《大欢乐的日子》《谈契诃夫》《一场挽救生命的战斗》《友谊集》《赞歌集》《倾吐不尽的感情》《贤良桥畔》《大寨行》《爝火集》《创作回忆录》《序跋集》《怀念集》《家书———巴金萧珊书信集》《再思录》《随想录》
文学译著
《薇娜》《为了知识与自由的缘故》《骷髅的跳舞》《丹东之死》《草原故事》《秋天里的春天》《过客之花》《门槛》《叛逆者之歇》《夜未央》《迟开的蔷薇》《父与子》《处女地》《快乐王子》《笑》《六人》《红花》《癞蛤蟆与玫瑰花》《木木》《屠格涅夫中短篇小说集》
四、主要作品简介
《灭亡》
故事梗概:小说以1925年军阀孙传芳统治下的上海为背景,残酷的社会现实使杜大心对整个世界充满憎恶,他是一个患有严重肺结核的革命青年,他遇到“爱的天使”李静淑,一个信仰博爱主义的女孩,并渐渐爱上了她。但他很快在强烈的自责心理下投入工会繁忙的工作中,想以工作来压抑情感。信服他主张的纱厂工人张为群因为运送传单等物被捕遇害,杜大心无法摆脱良心上的谴责。他决心牺牲生命进行暗杀。杜大心的暗杀并未成功,对方只受了点轻伤,而杜大心,用最后一颗子弹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相关评论:巴金的处女作。1929年的《小说月报》连载了两部长篇小说,到了年底总结的时候,编辑评价:“这两部长篇在今年的文坛上很引起读者的注意,也极博得批评者的好感。他们将来当更有受到热烈的评赞的机会的,我们想。”这两部长篇及它们的作者就是:老舍的《二马》与巴金的《灭亡》。
《爱情三部曲》
《雾》
内容梗概:周如水从日本留学归来,他认为建设乡村比城市重要。周如水在旅馆巧遇从前仰慕过的女子张若兰,一个美丽温柔的“小资产阶级女性”。双方互有好感,但周如水却没有勇气表白。他的两个朋友来看望他,一个是叛离了温暖富裕的家庭,以一种苦行式的生活为事业献身的陈真,另一个是有着幸福的家庭生活的吴仁民,两人都鼓励他从狭窄的爱情中挣脱出来。
周如水在家乡有个没有爱情的丑妻,是他十七岁时父母为他娶的,为此他拒绝了几次可能的幸福。陈真告诉张若兰真相,鼓励她主动向周表白并帮助他摆脱家庭束缚。周如水此时接到父亲来信,说其母病想见他,并要求他回去当官,软弱的周如水拒绝了张若兰的爱情,但也没有勇气回家。
一年后,周如水又回到这个旅馆,此时他才接到家信得知家中妻子早于两年前病死,但张若兰早已离去,只剩下他在海边独自悔恨。
《雨》
内容梗概:两年后的上海,吴仁民的妻子已经病死,陈真被汽车撞死。
此时张若兰已经嫁给一个大学教授,周如水又爱上了另一个被称为小资产阶级女性的李佩珠。吴仁民对周冷嘲热讽,但自己很快也坠入情网。恋上他从前帮助过的女学生熊智君。但吴仁民很快发现熊智君的好友就是自己从前的恋人玉雯,她因为爱慕荣华富贵而抛弃过他,现在又因为孤独想与他重续旧好,吴仁民痛苦地拒绝了她。
李佩珠决心做一个革命女性,拒绝爱情,周如水在绝望中投水自杀。吴仁民也得到玉雯自杀的消息,熊智君为了保护他抱病嫁给了玉雯的丈夫———一个军阀,并留信鼓励他追求事业。吴仁民在悲愤中终于振作了起来。
《电》
内容梗概:三年后的福建,李佩珠和她的朋友们在这里组成一个革命团体。吴仁民也来到这里,此时他已经成为一个成熟的革命者,他与李佩珠之间产生了爱情。但很快,革命事业遭到沉重打击,不断有成员被捕被杀,他们中的一员敏无法忍受失去同志的悲愤,走上了暗杀的道路,但暗杀没有成功,他自己却遇难。
佩珠父亲在上海突然失踪,她委托吴仁民回上海寻找,自己留下来继续朋友未完成的事业。
相关评论:在当时(1934—1936年间),爱情三部曲还是巴金最喜欢的作品,因为几乎每个主角都有巴金朋友的影子。
《激流三部曲》
《家》
内容梗概:成都高公馆,一个有五房儿孙的大家族。高老太爷是这个大家庭的统治者,五房中的长房有觉新、觉民、觉慧三兄弟,他们的继母及继母的女儿淑华,因为父母早亡,现在是大哥觉新当家。
觉新是长子长孙,早熟而性格软弱,受过新思想的熏陶却不敢顶撞长辈,他年轻时与梅表妹相爱,但却接受了父母的安排另娶了珏。婚后他过得很幸福,有了孩子,也爱自己美丽的妻子,但又忘不了梅,特别是出嫁不久后梅就成了寡妇,回到成都,两人的见面带给他无穷的痛苦。不久,梅在忧郁中病逝。
觉民与觉慧在外参加新文化运动和学生运动,遭到爷爷的训斥,并被软禁家中。觉民与表妹琴相爱,但爷爷却为他定下亲事,觉民为此离家躲避,觉新夹在弟弟与爷爷中间受气。觉慧是三兄弟中最叛逆的一个,他对家中的丫头鸣凤有朦胧的好感。高老太爷要将鸣凤嫁给自己的朋友孔教会会长冯乐山做妾,鸣凤在绝望中投湖自尽,觉慧决心脱离家庭。
高老太爷发现最疼爱的儿子克定骗妻子的钱去组织小公馆,并在外欠下大笔债务,老四克安也大嫖戏子,在此打击下一病身亡。家中大办丧事,将要生产的珏被高老太爷的陈姨太以避血光之灾为由赶到郊外生产,觉新不敢反对,因照顾不周,珏难产而死。觉新在痛悔的心情中承认这个家庭应该出个叛徒,他支持觉慧离家去上海。
相关评论:《家》也许不是巴金最好的作品,但绝对是最有人缘的一本,可是它的问世并非一帆风顺。最初,小说在《时报》上连载,每天一千字左右,后来因为战争中断过一段时间,《时报》又换了编辑。巴金突然接到一封信抱怨小说太长,报社不想继续登下去。收到信后巴金将剩下的稿子全寄了过去,并声明如果报纸愿意登完,他可以不要稿费。用他的话说,“为读者写作”的他“总算尽了作家的责任”。这样,《家》才得以完整面世。
《春》
故事梗概:觉慧逃出家庭后获得了自由,但家中的悲剧还在一幕幕上演。觉新兄弟的继母周氏的娘家人来到成都,要为觉新的表妹蕙完婚。蕙是聪明美丽的女孩,却被顽固的父亲许给荒淫的陈家,大家都替她惋惜,觉新在她身上看到梅与珏的影子,却无力帮助。这时,觉新的爱子海儿不幸病死,他对生活更加没有了信心。觉民与琴则积极参加学生运动,并鼓励家中的弟妹走出家庭。
三房的淑英被父亲许给冯家,她极力想挣脱不幸的命运,甚至想过效仿鸣凤去死,觉民与琴决心帮助她脱离家庭,去上海找觉慧。蕙完婚后过着不幸的生活,很快就患病,因为婆家不肯请西医耽误了医治,默默地死去。蕙的死再次刺激了觉新,也使他开始支持觉民等人的计划。最终,淑英在觉民等的帮助下,被护送到了上海。在《春》的结尾,觉新等人收到她从上海的来信,信中倾吐了她获得自由后的幸福。
相关评论:《春》写了一个女孩如何鼓起勇气走出家门,它无疑给了许多年轻人以叛逆的勇气,巴金因此也成了许多想要叛离家庭的年轻人的“咨询对象”,在众多的咨询者中,有一个女孩寄给他一张照片并约他见面谈谈。一见面,这个女孩就谈起自己守旧的父亲,并表示想脱离家庭。巴金诚恳地劝说女孩不要冲动,认为年轻人羽翼未丰前不宜轻易地踏入复杂的社会。巴金的真诚无疑感动了她,此后,这个女孩遇到麻烦时,常常找他倾诉。她的名字,叫萧珊。
《秋》
故事梗概:蕙的灵柩停在庙中已经一年多,她的丈夫忙着续弦,根本没想到要让她入土为安。在觉新与觉民的“威胁”下,蕙才得到存身之地。她糊涂的父亲又将儿子枚推入火坑,枚才十七岁,就有了肺病的迹象,父亲周伯涛不愿承认儿子有病,却忙着给他娶了冯家的小姐为妻,两人感情不错,但妻子脾气很大,枚夹在她与长辈间受气,婚后不久就因病去世,留下新婚的妻子和她腹中的胎儿。
三房的克明在女儿跑后有所悔悟。两个弟弟却想卖掉公馆分家,儿子又不争气,克明在郁闷中丢下怀孕的妻子去世。淑英的丫头翠环敬佩觉新为人,三太太决定将她给觉新。
高公馆卖掉了,高家四分五裂,在觉新给觉慧与淑英的信中,他写到各房的情况。四房五房继续着荒诞的生活,几个堂弟依然顽劣成性。三房与他们住得很近,保持着亲密关系。他自己娶了翠环并将她当作妻子看待,至于觉民与琴,也按他们的意愿举行了新式婚礼并即将出外工作。
相关评论:激流三部曲中最有光辉的形象当然是家庭的叛逆者,但最成功的却无疑是“多余人”觉新。对于这个人物,巴金有太多的情感。巴金的大哥尧枚在父母死后,独立支撑着整个家庭,在给巴金的信中他倾吐出家庭中的种种罪恶,这些素材给了巴金灵感,他决定用“大哥”做线索来揭示一个大家庭的衰败。难得的是,尧枚知道这个想法后,写信来鼓励巴金写作。正当巴金写完《家》的第六章《做大哥的人》时,讣电来到,尧枚在精神重压下自杀了。在《秋》里,巴金给了觉新一个幸福的结局,对尧枚来说,也许这是一个最后的安慰吧。
《憩园》
故事梗概:“我”(小说家黎先生)在抗战时期回到家乡成都,偶遇老同学姚国栋,并被邀请至他家住。姚国栋做过官,当过教授,靠祖产买了败落的杨家的公馆憩园居住,家中还有续弦万昭华和前妻留下的儿子小虎。我逐渐了解到这个表面和美的家庭也有矛盾:小虎的外婆家因为姚国栋喜爱自己的后妻而对万昭华心存忌恨,小虎在外婆家学着赌钱看戏,善良的万昭华因丈夫对小虎的溺爱而无力管教,两人的关系也因此受到影响。
从杨家旧家人李老汉口中我打听到憩园旧主人的情况:杨家几兄弟中老三(杨梦痴)败完了祖传的家产,还因为好赌和置小公馆将妻子得陪嫁也骗得精光,大儿子因此对这个父亲深恶痛绝。但在兄弟公议卖掉这个园子时,杨老三却对故家表现出留恋之情。之后他的情妇卷逃,杨老三只好寄居大儿子家中。又因某些恶习难改和误会被妻儿逐出门去,沦为惯偷,只有寒儿仍对他十分依恋。
我决心帮助这父子俩,但就在准备送杨老三进医院的时候,发现他已失踪,只留下字条给寒儿,表示不希望连累他。几周后,我发现杨老三混在苦刑犯的队伍中。姚国栋托人打听杨老三下落,却得知他已染霍乱死于狱中。
姚国栋在看到憩园旧主的下场后有所醒悟,决心好好管教孩子,此时却传来噩耗,小虎在外婆家因为贪玩溺水而死,姚国栋痛悔不已。
相关评论:《憩园》与《家》、《寒夜》一起被巴金列为自己最喜欢的三部作品,与《家》一样,它的背后有着一个真实的故事。1941年初,巴金回到故乡成都过年,他看到了已卖给别人的祖屋,和祖屋照壁上依然如故的“长宜子孙”的四个大字;他还得知了五叔(《家》中高克定的原型)亡故的消息。与小说中的杨老三一样,巴金的五叔败尽家产,妻儿不再接纳他,最终因为偷窃被关入牢中染病而死。在最初的构思中,巴金要写的是这样一个完全不值得同情的杨老三,小说的题目也被定为《冬》———它本应是激流三部曲的尾声。但在写作过程中,他“爱上了小说中的人物”,在与人物的斗争中巴金认了输,于是《憩园》就成了与激流三部曲迥然不同的风格:精致,婉约。同样是写旧家败落的故事,却不再着力于对专制家庭的批判,字里行间流露着的是悲天悯人的同情与怅惘。
《寒夜》
故事梗概:《寒夜》写的是抗战期间一个小家庭的故事。丈夫汪文宣和妻子曾树生都是上海某大学教育系的毕业生,他们的共同理想是为中学教育事业献身。汪文宣性格忠厚老实,但却只能在“连文章都做不通”的主任手下当一名小职员校阅文稿。曾树生则是一个热情活泼的新派女性,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她也只能放弃理想到银行去当“花瓶”。
汪文宣的寡母与这小两口住在一起,汪母信奉传统的家庭伦理道德,她甘心情愿的为儿子做“二等老妈子”,但却无法容忍儿媳妇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去工作,儿子对媳妇的感情也引起她的一点嫉妒。汪文宣夹在母亲与妻子之间左右为难。
家庭的压抑与丈夫的懦弱使得生性活泼的曾树生宁愿与比她略为年轻,并对她大献殷勤的陈主任周旋于咖啡店、跳舞厅等娱乐场所中,甚至一起做起了投机生意,但出于对丈夫的爱她始终没有越雷池一步。
心力交瘁的汪文宣在工作时将血吐在了校样上。再也无法忍受婆婆猜忌的曾树生决定暂时离开,随升为经理的陈主任远去兰州任职,这个家庭破碎了。身染肺病的汪文宣为了妻子的幸福,始终不愿告诉她自己的真实病情,当重庆街头张灯结彩地庆祝抗战胜利时,贫病交加的汪文宣在母亲的怀抱中死去。在一个寒夜中,曾树生回到重庆寻找家人,却听说汪母带着孩子搬到不知何处去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在街头踯躅,“夜,的确太冷了。”
相关评论:与巴金的其他作品不同,《寒夜》是一个没有原型,纯粹虚构出来的故事,而且这个悲惨的故事却是在作家新婚燕尔的甜蜜日子中完成的。如果我们一定要为故事的主角找个来源,那么“肺病”可能是惟一的线索。这种在当时很难医治的病似乎一直纠缠着巴金的家族,《寒夜》对人物关系与心理细致入微的描画已经到了“无技巧”的境界,这部被称为“平民史诗”的杰作充分显示出巴金惊人的想象力与洞察力。
《随想录》
故事梗概:1978———1986年间,巴金为香港《大公报》文艺副刊《大公园》开辟专栏,写了150篇“随想”短文,总称为《随想录》。其中有作者对历史的反思(如《“文革”博物馆》),对失去亲友的怀念(如《怀念胡风》),对自我心灵的拷问(如《小狗包弟》),以及对一些他不能认同的观点言论的大胆批判。《随想录》的许多篇幅,都探索了“十年浩劫究竟是怎样开始的?人又是怎样变成‘兽’的?”巴金的解剖刀不仅伸向社会,同时也毫不留情地加诸自身。他以一个历史浩劫的见证人的身份,带着一个知识分子的责任感,展开对历史的深入反思。
相关评论:巴金在谈到自己的写作动机时说:“十年浩劫教会一些人习惯于沉默,但十年的血债又压得平时沉默的人发出连声的呐喊。我有一肚皮的话,也有一肚皮的火,还有在油锅里反复煎了十年的一身骨头。火不熄灭,话被烧成灰,在心头越集越多,我不把它们倾吐出来,清除干净,就无法不作噩梦,就不能平静地度过我晚年最后的日子,甚至可以说我永远闭不了眼睛”。这段话,可以说是对《随想录》的最佳概括。在八十年代,这套散文集引起很大震动,被称为“说真话的大书”,作者本人也因此获得“世纪的良心”的称号。(凌云岚)在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巴金的作品曾经风靡一时,拥有广大的青年读者群,以至曾经影响过好几代青年的人生。他是用自己的思想艺术魅力赢得读者喜爱的。他是用发自内心肺腑的真实感情,与时代共鸣的感情,感染读者的。他用对人类真挚的深沉的爱,去点燃青年读者的心,唤醒他们的良知、人性和爱。
巴金的感情,无论是悲哀的,感伤的,痛苦的、激愤的……都是鼓舞人向上的,进取的,追求光明的,向黑暗势力战斗的;更希望人们变得善良些,纯洁些,对别人有用些。因此是一种正义互助献身之情,美好之情,因为他爱人类,爱读者,他也就拥有了大家的爱。他是幸福的!
荒煤在文章中曾多次写到过:那时到延安去的青年学生,很多不是读了马克思主义,而是读了巴金作品以后,参加抗日救亡,投身革命事业的。他说:“但真正认识到巴金作品的影响,还是1938年冬天在延安鲁迅艺术文学院招考文学系青年学生的时候。……这些同学都是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他们千里迢迢冒着危险奔向延安,爱好文学,投考鲁迅文学系。
四、作品选读
月夜
□ 巴金
阿李的船正要开往城里去。
圆月慢慢地翻过山坡,把它的光芒射到了河边。这一条小河横卧在山脚下黑暗里,一受到月光,就微微地颤动起来。水缓缓地流着,月光在水面上流动,就像要跟着水流到江里去一样。黑暗是一秒钟一秒钟地淡了,但是它还留下了一个网。山啦,树啦,河啦,田啦,房屋啦,都罩在它的网下面。月光是柔软的,透不过网眼。
一条石板道伸进河里,旁边就泊着阿李的船。船停在水莲丛中,被密集丛生的水莲包围着。许多紫色的花朵在那里开放,莲叶就紧紧贴在船头。
船里燃着一盏油灯,灯光太微弱了。从外面看,一只睡眠了的船隐藏在一堆黑影里。没有人声,仿佛这里就是一个无人岛。然而的确有人在船上。
篷舱里直伸伸地躺着两个客人。一个孩子坐在船头打盹。船夫阿李安闲地坐在船尾抽烟。没有人说话,仿佛话已经说得太多了,再没有新的话好说。客人都是老客人。船每天傍晚开往城里去;第二天上午,就从城里开回来。这样的刻板似的日程很少改变过,这些老客人一个星期里面总要来搭几次船,在一定的时间来,不多说话,在舱里睡一觉,醒过来,船就到城里了。有时候客人在城里上岸,有时候客人转搭小火轮上省城去。那个年轻的客人是乡里的小学教员,家住在城里,星期六的晚上就要进城去。另一个客人是城里的商店伙计,乡下有一个家。为了商店的事情他常常被老板派到省城去。
月光在船头梳那个孩子的乱发,孩子似乎不觉得,他只顾慢慢地摇着头。他的眼睛疲倦地闭着,但是有时又忽然大睁开看看岸上的路,看看水面。没有什么动静。他含糊地哼了一声,又静下去了。
“奇怪,根生这个时候还不来?”小学教员在舱里翻了一个身,低声自语道。他向船头望了望,然后推开旁边那块小窗板,把头伸了出去。
四周很静。没有灯光,岸上的那座祠堂也睡了。路空空地躺在月光下。在船边,离他的头很近,一堆水莲浮在那里,有好几朵紫色的花。
他把头缩回到舱里就关上了窗板,正听见王胜(那个伙计)大声问船夫道:
“喂,阿李,什么时候了?还不开船?”
“根生还没有来。还早,怕什么!”船夫阿李在后面高声回答。
“根生每次七点钟就到了。今晚——”小学教员接口说。他就摸出了表,然后又推开窗板拿表到窗口看,又说:“现在已经七点八个字了。他今晚不会来了。”
“会来的,他一定会来的,他要挑东西进城去,”船夫坚决地说。“均先生,你们不要着急。王先生,你也是老客人,我天天给小火轮接送客人,从没有一次脱过班。”
均先生就是小学教员唐均。他说:“根生从来没有迟到过,他每次都是很早就到的,现在却要人等他。”
“今晚恐怕有什么事把他绊住了,”伙计王胜说,他把右脚抬起来架在左脚上面。
“我知道他,他没什么事,他不抽大烟,又不饮酒,不会有什么事留住他。他马上就来!”船夫阿李从船尾慢慢地经过顶篷爬到了船头,一面对客人说话。他叫一声:“阿林!”船头打盹的孩子马上站了起来。
阿李看了孩子一眼,就一脚踏上石板道。他向岸边走了几步,又回来解开裤子小便。白银似的水面上灿烂地闪着金光,圆月正挂在他对面的天空。银光直射到他的头上。月光就像凉水,把他的头洗得好清爽。
在岸上祠堂旁边榕树下一个黑影子在闪动。
“根生来了,”阿李欣慰地自语说,就吩咐孩子,“阿林,预备好,根生来,就开船。”
孩子应了一声,拿起一根竹竿把船稍稍拨了一下,船略略移动,就横靠在岸边。
阿李还站在石板道上。影子近了。他看清楚那个人手里提了一个小藤包,是短短的身材。来的不是根生。那是阿张,他今天也进城去,他是乡里一家杂货店的小老板。
“开船吗?”阿张提了藤包急急走过来,走上石板道,看见阿李,便带笑地问。
“正好,我们还等着根生!”阿李回答。
“八点了!根生一定不来了,”小学教员在舱里大声说。
“奇怪,根生还没来?我知道他从来很早就落船的,”阿张说,就上了船。他把藤包放在外面,人坐在舱板上,从袋里摸出纸烟盒取了一根纸烟燃起来,对着月亮安闲地抽着。
“喂,阿李,根生来吗?”一个剪发的中年女人,穿了一身香云纱衫裤,赤着脚,从岸边大步走来,走上石板道就唤着阿李。
“根生?今晚上大家都在等根生,他倒躲藏起来。他在什么地方,你该知道!”阿李咕噜地抱怨说。
“他今晚没曾来过?”那女人着急了。
“连鬼影也没看见!”
“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人家正在着急!”女人更慌张地问。
“根生嫂,跟你开玩笑,我倒没功夫!我问你根生今晚究竟搭不搭船?”阿李摆着正经面孔说话。
“糟啦!”根生嫂叫出了这两个字,转身就跑。
“喂,根生嫂,根生嫂!回来!”阿李在后面叫起来,他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
女人并不理他。她已经跑上岸,就沿着岸边跑,忽然带哭声叫起了根生的名字。
阿李听见了根生嫂的叫声,声音送进耳里,使他的心很不好受。他站在石板道上,好像是呆了。
“什么事?”三个客人都惊讶地问。阿张看得比较清楚。商店伙计爬起来从舱里伸出头问。小学教员推开旁边的窗板把头放到外面去看。
“鬼知道!”阿李掉过头,抱怨地回答。
“根生嫂同根生又闹了架,根生气跑了,一定是这样!”阿张解释说。“人家还说做丈夫的人有福气,哈哈!”他把烟头抛在水里,又吐了一日浓浓的痰,然后笑起来。
“根生从来没跟他的老婆闹过架!我知道一定有别的事!一定有别的事!”阿李严肃地说。他现出纳闷的样子,因为他也不知道这别的事究竟是什么事。
“根生,根生!”女人的尖锐的声音在静夜的空气里飞着,飞到远的地方去了。于是第二个声音又突然响了起来,去追第一个,这个声音比第一个更悲惨,里面荡漾着更多的失望。它不曾把第一个追回来,而自己却跟着第一个跑远了。
“喂,怎么样?阿李!”小学教员翻个身叫起来,他把窗板关上了。没有人回答他。
“开船罢!”商店伙计不能忍耐地催促道,他担心赶不上开往省城的小火轮。
阿李注意地听着女人的叫声,他心上的不安一秒钟一秒钟地增加。他并不回答那两个客人的话。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听女人唤丈夫的声音,忽然说:“不行,她一定发疯了!”他就急急往岸上跑去。
“阿爸,”那个时时在船头上打盹的孩子立刻跳起来,跑去追他,“你到哪里去?”
阿李只顾跑,不答话。孩子的声音马上就消失了,在空气里不曾留下一点痕迹。空气倒是给女人的哀叫占据了。一丝,一丝,新的,旧的,仿佛银白的月光全是这些哀叫聚合而成的,它们不住地抖动,这些撕裂人心的哀叫,就像一个活泼的生命给毁坏了,给撕碎了,撕碎成一丝一丝,一粒一粒似的。
三个人在泥土路上跑,一个女人,一个船夫,一个孩子。一个追一个。但是孩子跑到中途就站住了。
船依旧靠在石板道旁边,三个客人出来坐在船头,好奇地谈着根生的事情。全是些推测。每个人尽力去想象,尽力去探索。船上热闹起来了。
女人的哀叫渐渐低下去,于是停止了。阿李在一棵树脚下找到了那个女人,她力竭似地坐在那里,身子靠着树干,头发散乱,脸上有泪痕,眼睛张开,望着对岸的黑树林。她低声哭着。
“根生嫂,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有什么事,你讲呀!”阿李跑上去一把抓住她,用力摇着她的膀子,大声说。
根生嫂把头一摆,止了哭,两只黑眼睛睁得圆圆地望着他,仿佛不认识他似的,过了半晌她才迸出哭声说:“根生,根生……”
“根生怎么样?你讲呀!”阿李追逼地问。
“我不知道,”女人茫然地回答。
“呸,你不知道,那么为什么就哭起来?你真疯啦!”阿李责骂地说,吐了一口痰在地上。
“他们一定把他抓去了!他们一定把他抓去了!”女人疯狂似地叫着。
“抓去?哪个抓他去?你说根生给人抓去了?”阿李恐怖地问。他的心跳得很厉害。根生是他的朋友。他想,他是个安分的人,人家为什么要把他抓去。
“一定是唐锡藩干的,一定是他!”根生嫂带着哭声说。“昨天根生告诉我唐锡藩在县衙门里报告他通匪。我还不相信。今天下午根生出去就有人看见唐锡藩的人跟着他。几个人跟着他,还有侦探。他就没有回家来。一定是他们把他抓去了。”她说了又哭。
“唐锡藩,那个拚命刮钱的老龟。他为什么要害根生?恐怕靠不住。根生嫂,你又不曾亲眼看见根生给抓去!”阿李粗声地安慰她。他的声音不及刚才的那样严肃了。
“靠不住?只有你才相信靠不住!唐锡藩没有做到乡长,火气大得很。他派人暗杀义先生,没有杀死义先生,倒把自己的乡长弄掉了!这几天根生正跟着义先生的兄弟敬先生组织农会,跟他作对。我早就劝他不要跟那个老龟作对。他不听我的话,整天嚷着要打倒土豪劣绅。现在完了。捉去不杀头也不会活着回家来。说是通匪,罪名多大!”根生嫂带哭带骂地说。
“唐锡藩,我就不相信他这么厉害!”阿李咕噜地说。
“他有的是钱呀!连县长都是他的好朋友!县长都肯听他的话!”根生嫂的声音又大起来,两只眼睛在冒火,愤怒压倒了悲哀。“像义先生那样的好人,都要被他暗算。……你就忘了阿六的事?根生跟阿六的事并没有两样。”恐怖的表情又在她的脸上出现了。
阿李没有话说了。是的,阿六的事情他还记得很清楚。阿六是一个安分的农民。农忙的时候给人家做帮工,没有工作时就做挑夫。他有一次不肯纳扁担税,带着几个挑夫到包税的唐锡藩家里去闹过。过两天县里公安局就派人来把阿六捉去了,说他有通匪的嫌疑,就判了十五年的徒刑。警察捉阿六的时候,阿六刚刚挑了担子走上阿李的船。阿李看得很清楚。一个安分的人,他从没有做过坏事,衙门里却说他通匪。这是什么样的世界呀!阿李现在相信根生嫂的话了。
阿李的脸色阴沉起来,好像有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心上。他绞着手在思索。他想不出什么办法。脑子在发胀,许多景象在他的脑子里轮流变换。他就抓起根生嫂的膀子说:“快起来,即使根生真的给抓去了,我们也得想法救他呀!你坐在这里哭,有什么用处!”他把根生嫂拉起来。两个人沿着河边急急地走着。
他们走不到一半路,正遇着孩子跑过来。孩子跑得很快,高声叫着:“阿爸,”脸色很难看。“根生……”他一把拉住阿李的膀子,再也说不出第二句话。
“根生,什么地方?”根生嫂抢着问,声音抖得厉害。她跑到孩子的面前摇撼他的身子。
“阿林,讲呀!什么事?”阿李也很激动,他感到了一个不吉的预兆。
阿林满头是汗,一张小脸现出恐怖的表情,结结巴巴地说:“根生……在……”他拉着他们两个就跑。
在河畔一段凸出的草地上,三个客人都蹲在那里。草地比土路低了好些。孩子第一个跑到那里去。“阿爸,你看!……”他恐怖地大声叫起来。
根生嫂尖锐地狂叫一声,就跟着跑过去。阿李也跑去了。
河边是一堆水莲,紫色的莲花茂盛地开着。小学教员跪在草地上正拿手拨开水莲,从那里露出了一个人的臃肿的胖身体,它平静地伏在水面上。香云纱裤给一棵树根绊住了。左背下衫子破了一个洞。
“根生!”女人哀声叫着,俯下去伸手拉尸体,伤心地哭起来。
“不中用了!”小学教员掉过头悲哀地对阿李说,声音很低。
“一定是先中了枪,”商店伙计接口说。“看,这许多血迹!”
“我们把他抬上来罢,”杂货店的小老板说。
阿李大声叹了一口气,紧紧捏住孩子的战抖的膀子,痴呆地望着水面。
根生嫂的哭声不停地在空中撞击,好像许多颗心碎在那里面,碎成了一丝一丝,一粒一粒似的。它们渗透了整个月夜。空中、地上、水里仿佛一切全哭了起来,一棵树,一片草,一朵花,一张水莲叶。
静静地这个乡村躺在月光下面,静静地这条小河躺在月光下面。在这悲哀的气氛中,仿佛整个乡村都哭起来了。没有一个人是例外,每个人的眼里都滴下了泪珠。
这晚是一个很美丽的月夜。没有风雨。但是从来不脱班的阿李的船却第一次脱班了。
1933年夏在广州
本篇最初发表于《文学》第一卷第三号(1933年9月1日),后收入小说集《将军》,生活书店1934年8月初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