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予东:老师,你的惩罚手段合适吗?
作者/程予东 日期/2015-11-09 浏览/557
那天,一个朋友对我说自己给孩子抄作业,手都抽筋了。
闻听,勃然作色,“给孩子抄作业,你活腻歪了吧。”“你不知道,他们老师实行小组建设,一个小组六个人,组内任何一个人只要抄别人作业,那么整个小组都要受罚。这不,组内有个孩子抄别人作业被老师逮个正着,好嘛,全组罚抄,每个公式抄写五遍,一共抄七页。她边抄写边诉苦,还背书呢,好长一篇文言文,头皮痒的不行,还要洗头,可是马上就十一点了。我心疼孩子啊,就自告奋勇说,拿来我帮你抄写吧。”
听了她的话,我不但恨不起来,还斗胆有了造反的念头,“能不能不抄啊,这机械的抄写有什么劳什子劲儿。”“咋能不抄写啊,公然和老师对着干,孩子还没那胆子。”她这样的老实人,是耶非耶?
毫无意义的工作为什么你不敢说不呢?“不抄写的话,就等于把老师放在了被动的位置,他立下的规矩就等于虚设,学生不做,他拿什么来管教学生?”她的话,让我倒吸着一口冷气。为了成全老师,我们不得不全力配合,即使这工作是对生命的虚耗,也断不敢说半个不字。百姓都想安稳过日子,在顺民的圈子里,个人折腾,一般也没啥奔头,就跟着顺吧。
其实站在老师的位置上想想,他们定策略,立规矩的目的也是为着学生更好的成长。小组建设就是一种策略,据我所知,组内有人表现优秀,组内成员皆可加分,可谓一荣俱荣;倘若有人犯了规矩,那么组内别的人也在劫难逃,所谓一损俱损。定策略、立规矩的指向很明确就是要大家互相协作,共同提高。但是再好的想法都有不周全的地方,因为人是最复杂的动物,难免不存差池。
据朋友讲,组内的那个孩子不止一次抄写别人作业,他的脾性是暴躁的。大家看到他抄写也不敢直言不讳地指出来,只在心里默念,希望他良心发现,不要做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可是他题目不会做啊,也懒得问老师,又不能交白卷(影响毕业鉴定啥的),怎么办呢?抄。不敢光明正大,就偷偷来。可是没有不透风的墙,难有不走火的枪,一不留神,就被老师发现了。怎么办呢?立下的规矩也不是虚的,必须实行下去,故此,就殃及组内人了。
大家只在背后愤然却不敢有什么措施。倒霉了,就闷着头机械地抄啊抄,像个傻瓜一样在本子上涂抹。
哪个小组摊到这样的孩子,真是有些叫苦不迭。“老师知道这些背后的隐情吗?”“知道又怎么样,总不能把这样的孩子扔出去吧。虽然大家心里是这样想的,但是任谁也不会讲出来。”“可是,这样的惩罚真有威慑力吗?”“威慑谁呢?对那些想要抄写却胆子不足,还有点责任感和良心的孩子有威慑,而对那些不怕开水烫的主儿,任你刀枪,我自是不入。威慑是没有多大效果的。”“还不如大家教他,让他进步些。”“痴人说梦吧你,这样的孩子本身就是废墟,再说谁有时间管他人的废墟,学霸一刻不停,自己趴在地上都跟不牢,形势这么紧,自己的学习工程还类似豆腐渣呢。”朋友撇撇嘴。
“你知道吗?有次孩子对我说:‘我又没有犯错,为什么要惩罚我啊?加分?哼,我不要他人成绩施与的恩惠,也不想无辜受到牵制。’你听听这声音,我心里不住地为她点赞。”这是典型的自我意识的觉醒,我错了我承担,他人错了,让他人承担。上帝的归上帝,他人的归他人,自己的归自己。可是我们老师的意识形态里还活跃着集体主义的观念。一切从集体出发。集体主义无所不在。小了说,有的老师教学水平很有一套,成绩非常,但是同年级别的老师任教成绩很是叫苦,毕业时,学科一平均,成绩哗啦哗啦往下掉,没有进入学校奋斗目标,对不起,奖金的事儿就免谈了。有水平的老师心里能安之若素吗?难矣。大了讲,屠呦呦获诺贝尔奖在国内遭到极大争议,无数人纠结于这样一个悖论:一边是这样重大的成果往往是一个团体合作的产物,是集体贡献;一边则是重大的国际科技奖项一般都是颁给个人。屠呦呦争议正折射了中西方评奖文化冲突。我们的传统是讲集体主义,西方是突出个体。
“我们的孩子,你生活在东方这个文化大背景下,张扬自我,强调个体意识难被认同啊!”当我倾吐出这样的话时,怎么有一种脊背冷风穿越的感觉呢。哦,外面正冷风萧萧,秋雨飒飒……
老师这样的惩罚携带着文化的基因,合适与否,糟粕是看得见的。此外,还见识过非常个性化的惩罚手段,花样繁多,无所不用其极。
比如,默写错了,好,订正,改天又错了。“你们给我抄,抄它一百遍,让你们记不住。”为什么记不住?为什么记住的是错的,还反复错?老师以为是学生没有用心做事儿,敷衍塞责,所以漫天要价,抄写一百遍就能抄到意识的深处。至于深层原因那是懒得追问的。孩子们怎么办呢?一手握三杆笔,笔用线绑起来,构成串联形式,一笔下去,三行字出来了,多快好省。抵抗的结果,对“错”还是钟情得很。
又如,学生题目不会做,想当然认为他们没有认真听,上课的心思都跑爪哇国去了。于是恼羞成怒,于是脑袋发热,于是戒尺掂在手中,呼呼下去,再看掌面,已经如发面馍馍了。听课和作业间隔着丘壑,非反复实践不可。刚听了课,还没消化,就忍不住了。老师,你在实行惩罚手段的时候,可曾想过《兑命》上的一句话:学学半。教给别人是学习的一半。你反复教学生,自己觉得易如反掌,可是站在学生的角度想过吗?对学生学习来说,最糟糕的是被动听你一言堂。在你焦灼的戒尺下,思考成了流浪的狗。
再如,上美术课,像做梦一样,好不容易等来一节,携书兴奋而去,老师候在门口,杏眼圆睁,“笔呢?都不带是吗?敢情眼里根本没把这门课当回事儿啊。还治不了你们了,好,蹲下,绕教室蛙跳一圈。”偌大个教室,一群鲜活的蛙横空出世。跳完,憋的脸通红。笔呢?也不会骑着魔力扫把飞来……再有请家长,告教务处,站墙根,立门口等等都是管用伎俩,没有新鲜可说了。
吴非老师说:教室就是学生犯错的地方。这种育人思想在目前如飘飞的云朵,激不起雷声。对不起,我的教室不允许他们犯错,可是不许犯错就不会犯了吗?不能。我等不起他们成长,他们成长太慢了,谁能等得及啊,家里等不及,学校等不及,社会也等不及啊。惩罚是最近通道,他们觉得一惩罚,孩子们就噌噌拔节呢。殊不知,简单的方法造成了简单的头脑,粗糙的手段勾搭了粗糙的心灵。
不是反对惩罚手段,而是反对那些简单粗糙一拍脑袋就惩罚的行为。在教育的原野,没有惩罚,奖励的意义是干瘪的。惩罚的目的是为了帮助学生成长,如果你蛮横,权力主义,滥施手段,让他们不信服,那么紧张的不仅仅是师生关系,还有可能祸害他们的明天。
集体主义,权力主义,这些惩罚措施中渗透的文化因子是我们的特色?可它们横竖都让人有糟粕的感觉……
老师,试问你的惩罚手段合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