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予东：参与成长(图)

他尾在头儿的身后来到了我们的办公室。

“没有经过我的允许，我是不答应的。凭什么?大不了我离家出走。”我不由斜过脖颈，他的身子后倾，一条腿向前拱着，脸上塞满了戾气。“出走?你能到哪儿去?明天社会实践，头发长的男生要理，这是学校的意思。”他不言语，也不动弹。我离了位子，眼睛落在了他的头发上，那头发如入秋的蓬草，燥，参差。耳边，额前，头后的几绺是离群的饥饿散兵。“我理了，我是叫他理短来着。”半晌，他的口里爆出了这句话。我抬手归了归他耳边的散客，“是有点长。你是头发的主人，理发师是你的上帝。”他的头儿趁着这话开始了心长语重的规范教育。“如果明儿检查你被抓典型，难看的不仅是你……”他没有分辨，我想他的内心一定盛装了剂量的体贴。一瞬间，我打捞起了往昔。

那年回到老家，看到了这样年纪的侄儿，我是吃了一惊的。他的头发像五彩的羽毛，前面一撮棕色，后面一撮朱红。我这样的人，向来崇尚素面朝天，先是按捺了上喷的火焰，“你，赶紧把头发整整。你是一个学生，对不?姑住不了多长时间的，你让我的心受用点吧。”哥站在一边也帮了腔，“你们这样的学校不会允许学生染发的吧?”侄儿不响，倔倔地走了。“唉，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这臭毛病……”回头看了哥一眼，侄儿的个子和哥是差不多高了，以往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可是现在……

下午侄顶着一盏灯回来了，头皮青的发亮，像刚入牢的犯人。“我的兄弟开了店，在我头上试试。你不喜欢，这样总好了吧。”我一句话还没有念叨，他就抢了话。从一个端点不做任何停留就倏然滑到了另一个端点。“这样我也不喜欢。”“这是我的头。”硬硬的话一出，我就知道僵持下去除了徒增闹心没别的什么了。“这混账小子，什么叫美?你知道吗?潮流吗?时尚是条狗，没脑子的跟着走。这混账小子。什么时间才能长大?”海边的孩子难伺候，家里的孩子还不是一个德行。离开时，心里还怏怏不乐。

今年暑假回了家，见到本家叔的儿子。也是猛吃了一惊的。也是那样的年纪，个子拔高我一头，只是头发不是彩色的，而是披肩，黑亮。我在脸上强堆了笑，“大卫，你的头发质量可真好!”“姐，你好眼力。”酸的牙疼。“姑，你看大卫，怎么把头发搞成那样。”留着平头的侄儿伏在了我的身后幽幽说道。“两年前，我们家也倒下了一个不是。”侄儿脸上有些莫名，转而现出了尴尬。“看你说的，大家都那样，我怎么能落伍呢?现在我面对的是客户。”

是呀，你面临的是客户，你的形象就是你的名片。年少的那点自我关注意识是从头开始的，自己的反对招致了强硬的对抗。可是他们在生活的流里选择的标准一旦有了别样的参照，就会找到你很早渴望的答案。而这要一个适切的过程。这样想着时，觉得以往对那些课桌里粘满了球星、明星和情感上执迷的孩子横眉冷对是失了妥帖的。这样的年月如果没有莽撞的填充，是不是也有些失真呢?恼人的填充是上帝的吻痕吧。

“其实，如果你过于顺从他人的意愿，那你的大脑岂不是成了别人的跑马场?你的不顺从证明了你的存在。你是你的主人。只是不要因了小事把自己丢在更大的被动里，尤其是不要把别的人放在了大尴尬里。”我敛了回忆对他说到。或许是他感到了我言语里承载了理解和尊重，他郑重答应了老师。

成长的原野上，自然有生活给孩子们提供的在你看来是迟到的答案。但是于他们从生活中定向依然不算晚。现在你所要做的不是唏嘘之后漠漠的背影，你再走近些，在真正参与下肯定会拿出使孩子掂量好后情愿的选择。因为，毕竟你也这样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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